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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幸福照相館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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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幸福照相館”

陳芳年從車上下來的時候,趙海生正好出來走訪鄰居,他向屋裏指了指,示意蔣天在裏面等著。

昏暗的房間中痕檢全副武裝地工作,蔣天站在一旁的角落裏,低頭想著什麽。

“蔣隊,有什麽發現?”

陳芳年來到蔣天身邊,她開口,蔣天才從沈默中擡起頭。陳芳年環顧四周,註意到這所屋子上了年頭,木質的承重柱已經散發著腐爛的淡淡味道,潮濕的土磚地因為接連幾天的大雨而向上散發著腥味兒。

他們來到兩個房間的門檻處,這裏有一條狹窄縫隙,蔣天打開手電筒,在強光的照射下,陳芳年發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毛茸茸的東西,一旁還落著少量碎肉。

她戴著手套的指尖將那塊爛肉撿起,放在面前。

“這是一塊頭皮,旁邊那些估計是上面帶著的肉。痕檢怎麽說?”

“喏,中間的空地有大量血液反應,不過處理的比較好,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的人體組織。”

蔣天和陳芳年站起來,向房間的中央走去。陳芳年回頭看向剛剛所在的方位,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,蔣天註意到她的表情。

“你有什麽想法?直說。”

“血液反應集中在中央,而四周沒有,這麽集中的範圍內,卻有頭皮殘渣落到兩米外的縫隙裏。我現在推測只能是死後分屍,或者,至少是完全昏迷之後再進行分屍行為的。”

蔣天點了點頭,正巧趙海生拍了拍窗戶,他們便一起出去,到了門外才發現章明奇也來到了現場。

“隊長,王石,問出來了。交代了兩件事兒,一個跟案子有關,一,一個跟毒品有關,你要先聽……”

“說案子。”

“哦,王石十六號喝完酒在火車站收到了,新,新買的毒品,註射後神智不清。他聽見狗叫就跑出去找狗,當時雨已經非常大了,他看見火車開過去後,又走了幾百米,就聽見狗慘叫。他看見那人的背影,個不高,把吊在手臂上的狗打死了。第二天去撿狗,發現了張平貴的屍體,那幾天正好,要,要檢查,他怕擔責任,就把屍體帶回去跟狗一起埋了。狗肉他真給吃了,皮埋進去。之後區域擴張,王石怕有人發現說不清,才把屍體又放回去了,就,就這樣。”

章明奇慢條斯理的說完,竟然沒有怎麽結巴,一旁的趙海生滿臉的‘小夥子不容易’的表情,就差在他說完的時候鼓掌表揚了。

蔣天單手捏著下巴,眉頭皺起,隨後他目光看向趙海生。

“咱倆那天遇見何銘,他推了個單車,車上有很多泥……”

“他是去拋屍的?”

趙海生驚訝地說出這句時,所有人都沈默了。

如果這是真的,那麽難以想象,一個僅僅十四歲的少年,能夠那麽淡定地將自己父親的屍塊丟掉,然後自如地回答兩個警察的問題。

趙海生始終記得何銘當時,滿臉單純的表情,問著‘他死了嗎’。

他才應該當影帝。

“可是,有點奇怪。”

陳芳年打破了大家的沈默,她聲音輕輕的,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。

“你們難道不覺得嗎?何春壽能接受張平貴跟王萍的地下戀,卻會因為他們的私奔而殺人?那天晚上去找吳梅的人,會恨她恨到眼睜睜看著她死去?王萍忍受多年卻能一擊殺死何春壽,那她十八號的時候,為什麽要去報警呢?何春壽如果十六號就死了,為什麽二十三號才被拋屍?”

陳芳年一系列的問題讓所有人的眉頭緊鎖,確實,在這些問題之下,剛剛他們的推斷就顯得非常表面了。

章明奇眼神掃了大家一圈,舉了舉手。

“我,我可以回答裏面幾個問題。”

“你說唄,不用舉手”,陳芳年看到章明奇這個可愛樣子,一時之間笑出了聲,周遭的嚴肅環境才改善了不少。

“是關於王石,吸,吸毒的部分了……”

就在章明奇要繼續慢條斯理的講話時,蔣天的BP機響了起來,附近的下水系統找到了受害者頭顱,請求支援。蔣天示意大家上車,安全帶還沒有系號,他就一腳油門飛了出去。

“隊,隊長,慢點。”

章明奇坐在後排,一個急轉彎,臉都要貼到玻璃上了。他小聲地抗議著,被蔣天後視鏡裏的眼神絕殺,再也不敢說話。

車子在馬路上狂奔,碾過幾個水坑濺起大量泥點。

“章明奇,說你剛剛要說的”,蔣天完全忽略了章明奇慘白的小臉蛋,只想聽剛剛沒聽到的結論。

章明奇努力咽了咽口水,身體湊到中間,修長的手指扶著前排座椅。

“吸毒的不是張平貴,他只是替何春壽托運毒品,王石說何春壽看上了一個小姐,但是他沒有錢,於是找到了販毒的途徑,他容忍張平貴和王萍的事兒,就是想要利用張平貴給自己運輸毒品。同樣,張平貴要私奔,何春壽有足夠的理由殺他,因為十六號是交易毒品的時間。我問了秦隊,圖安的毒品交易,是時間集中而位置分散的,為了消耗警力。所以和可能是何春壽拿到毒品後,一氣之下殺了張平貴,而他自己消耗了體力,被絕望的王萍反撲殺死。”

章明奇利索地說完了這麽一大段話,最後還來了個劇情推演,一旁的趙海生像是見了鬼,他伸手摸了摸章明奇柔軟的發絲,像擼小貓那樣滿臉寵溺。

“你真神奇,咋不結巴了?”

章明奇也才發現,他在緊張的時候,反而不會結巴了,剛剛腦子裏只想著別吐,千萬別吐,嘴裏的話都是順著思路直接說出來了。

被趙海生這麽一打斷,他才重新開始時思考,結果就是。

“隊長,有,有塑料,塑料袋……嘔”

“操,別吐車上啊。”

蔣天在前面罵罵咧咧,趙海生和陳芳年又當爹又當媽地一邊找塑料袋,一邊開窗戶,拍背,尋找著車裏肯定沒有的水源。

章明奇結結巴巴的邊吐邊道歉,蔣天挺直的後背終於無奈地彎了下去。

——

車子停在了下水管道附近,許多民警仍在繼續打撈,陳芳年去看屍體,蔣天則是看向土地。

這裏植被稀疏,騎著自行車,在雨天很容易被濺上泥點。

丁龐的車也趕到了,陳芳年將屍塊遞給他,叮囑著送去DNA檢測。突然不遠處的高架橋上發出一聲巨響,因為離得近,陳芳年被嚇了一跳。

“什麽聲音?”

“沒事兒陳姐,就是大車沒看見有坑,墩了一下,咱們這地方離高架橋近,聽著跟打雷似的哈。”

丁龐笑嘻嘻的解釋著,陳芳年突然想明白了,之所以二十三號再拋屍,是因為十六號之後,只有二十三號這天是雷雨天氣,那天的雷聲很大,可以完美掩蓋分屍拋屍的響動。

陳芳年剛剛想到這一點,興奮地跑過去想要分享給大家,她剛一湊近,就聽見蔣天看著BP機的消息,驚呼——“王萍要自殺!”

瞬間所有的機動人員全部上車,趕往王萍出現的世紀大廈,陳芳年迅速坐上法醫組的車,不過很快她又跳了下來,轉身對著丁龐嚷著,“等下我跟痕跡一起回,你們先去”。

“行,你註意安全啊。”

——

陳芳年重新回到何家,幽暗的房間裏,她始終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,哪裏呢?

視線掃過屋子裏的每一處細節,凹凸不平的墻壁上幾張泛黃的獎狀,零零散散地貼著,墻的中央,掛著唯一的全家福,年幼的何銘從小目光中就帶著疏離。

他的目光看向前方,陳芳年湊近一些,心底裏生出莫名的寒意。

何銘很優秀,世俗意義上的優秀,他生長在這樣陰暗的環境裏,他必須要容忍家暴、販毒、□□的父親。

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身邊弱小的母親王萍,好在王萍很愛他,為他忍受一切,有個好男人要帶她遠走高飛,她都因為兒子,選擇了留下。

是這樣嗎?

陳芳年感受著屋內的涼意,她伸手在相框上抹了一把,很少的灰塵。陳芳年皺著眉將相框取下,小心翼翼拆開的時候哦,裏面忽然掉落一張紙條。

陳芳年蹲下將紙條撿起來,上面寫著‘阿萍,跟我走吧,我讓你過好日子。等安定下來,一起接小銘走,張平貴留’。

紙面被人揉搓過,張平貴的名字上被人用黑色的筆畫了很多圈。這不像是王萍會做出的事情,反而更像是,何銘!

陳芳年腦中浮現出一連串的想法,如果最開始就並非王萍不願意離開呢?如果最開始,就是何銘攔截了紙條,他讓張平貴成為何春壽的販毒機器,讓王萍心甘情願地留在自己身邊。

那麽看著吳梅死去的是誰?是他嗎?

害死張平貴,分屍何春壽的,現在,輪到了王萍……

陳芳年有些震驚地站在原地,忽然她想到了什麽,低頭去看相紙背面的文字。

“幸福照相館”,她沒有猶豫,轉身向外走去。

——

遙遠的天邊逐漸陰沈起來,又要下雨了,何銘搖搖晃晃的走在城市的小巷子裏,他遇見了一只小野貓,蹲下來好脾氣的逗了逗它,小野貓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手心裏蹭了蹭,他說。

“小貓啊,哥哥要死了,你要和我一起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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